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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是梦中”,念得摇头晃脑,潸然泪下。同学们不大懂,最多想起了周瑜或什么电影明星吧。实验品就这样吸收着雨露阳光,很争气地成长。
嵋在学校里最好的朋友是李之薇,她们同班,家也近,上下课同路。她们还同叩过死亡之门,在炸弹坑里被黄土覆盖着,这一体验谁也不能忘。李太太这几年在信仰方面不那么活跃了,人变得比较迟钝。之薇承担了大部分家务,对她的学业颇有影响,但她很少抱怨,顶多在路上向嵋诉说几句。有一天,之薇没有来上学,次日告诉嵋,她的母亲又遇见不知哪一路神仙了,幸亏这几年神仙来得少,不然还不把人累死。嵋说,应该研究一下李伯母信的什么教,听大人们说宗教是精神的一种寄托,也是一种补充。如果变成负担就不大好。之薇说,她自己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她觉得宗教带给人的完全不是美好圣洁的境界,它带给人的只有愚昧和盲从。之薇说着往左右看,她是怕过往神灵听见。两人都为自己高妙的见解高兴。一面走,一面笑。
嵋最高兴的是听音乐,与合子常到子蔚那里听音乐。无因和玮有时也来。子蔚的唱片不多,比前两年有所增加。有时夏正思带了唱片来,嵋第一次听到了歌剧《茶花女》序曲。那美妙的声音使她的精神丰富了,饱满了,使她胸间似乎有一团火,慢慢胀开,又似乎有清水滋润着全身。在乐声中她好像又看见了周瑜,若有人知道她的这种联想,可能会就音乐无国界,音乐直接诉诸心灵等问题作一篇大文章。 学校不是世外桃源。不少高中生参加社团的活动,有些老师便是大学社团中的积极分子。晏不来是众社成员,除关心词和诗以外,很关心社会。一天,语文课时,他大步走进课室,颇有些气急败坏,大声说:“同学们,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香港沦陷以前,当地的文化组织安排一些文化人乘飞机离开香港,可是他们没有走成,什么原因?因为这些座位用来运狗!用来运那些哈巴狗!把人留在敌人的铁蹄下,把逃难的机会给了狗。能想象吗!能容忍吗!”晏不来一拍桌子,头发根根竖起,真到了怒发冲冠的地步,“你们知道这是谁干的吗?就是孔祥熙!”
嵋等模糊知道孔祥熙是财政部长,是重庆豪门之一,却想不出这些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也从来没有想到去了解。原来他们把自家的狗看得比国家的人才还重。天下有这样的人!晏不来又讲了一些情况,说使得狗登上飞机的主谋是孔祥熙的二女儿。“豪门势力能这样为所欲为,掌握了撤退的交通工具,这是什么国家!真是腐败透顶了啊!”好几个同学同声问:“那留下的人怎么办,他们会死吗?”“希望不会!”曼不来又是一拳砸在桌上。
下午,昆明各学校联合组织了示威游行,参加的人很多,嵋这一班几乎全参加了,他们喊口号:“打倒飞机运狗的孔祥熙!”“反对腐败!”“反对特权!”有人讨论,孔祥熙固然可恨,但似乎还不如日本人可恨;另一个说,我看比日本人还可恨,他这是自己毁灭自己的国家,自己作践自己的老百姓,还有比这更可恨的吗!嵋抬头看着天上的白云,觉得像是一群狗在奔跑。孟家人素来善待生物,认为一切生命都是可珍贵的。但是狗们依附着权势,抢夺了人的机会,也就成为权势者脸上的金印了。她想起街上的乞丐,想起受苦难的青环,又想起殷大士。殷大士会不会让狗坐上飞机呢?嵋摇摇头,想摇掉这个想法,她得了一个结论:很难说。当地位能让你为所欲为时,个人的道德堤防是很薄弱的。这是过了若干年后,嵋才明白的一句话。
“打倒飞机运狗的孔祥熙!”“反对贪污!”“反对腐败!”“反对奸商!”“反对特权!”晏不来老师前前后后跑来跑去,紫红色的脸膛愈发红紫。他解释说,奸商大都是和特权勾结的,最近开仓粜米的案件就是一个例子。他们从大西门一带,走过翠湖到正义路,市民们伫足观看,有些惊异,评论说:“娃娃们吃得饱了,整哪样?”也有人说:“学生们有良心!”
那是昆明的第一次学生游行,以后见得多了,有人更了解,有人更反对。
游行很顺利,没有受到干预。他们不知道这时在省府会客室中,秦巽衡、萧子蔚还有一位本地大学的校长,正在和省府负责人谈话,气氛很紧张。省府方面有人要派军警维持秩序,已经列队待发。秦巽衡等知道学生游行,就怕发生对抗事件,连忙赶来商量。解释说这是学生的爱国热情,目标不一定合适,只可疏导,不可对抗。一位负责人严厉地说:“此风不可长,学生只管念书好了。”子蔚道:“学生的主要任务当然是念书,不过关心国家大事也是应该的。”这时护兵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