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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则铭骇然吸气:“你竟然是这样的野心?”
他又有些不信,对方纵然是人脉广泛,在官场中老根盘结,可说到底杜进澹的亲信将领大都不曾身居要位,手上并没什么兵权,这也是他或者萧谨不曾真正提防他的原因。手无兵权,只凭玩弄权术能起什么浪?
然而对方口口声声这样承认了,他一时间也无法辨析明细。
杜进澹道:“如今告诉你也没什么,总归你也是逃不掉的。这机会不是我自己强要的,是他父亲亲手送到我手中的。”
陈则铭道:“你是指先帝遗诏,那遗诏果然还是真的?”
杜进澹偏头看他,突然笑起来:“当然是假的,真的早已经给萧定烧了!连同他的养母,连同你心爱的女人那把火那样旺,烧了整整一夜,把京城的夜照亮了半个天空,你都忘记了?!”
陈则铭如噬重击,险些昏倒过去。
杜进澹瞧着他笑,这老儿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了,那么临死前能多拖个人垫背也是好的。何况垫背这个人还是把自己逼到这一步的对头,那种报应不爽的复仇快感真是难以言喻的痛快淋漓。
陈则铭双眼赤红,呼吸粗重得几乎要说不出这句话来:“于是你做了假遗诏再拖我下水!!”
杜进澹大笑:“谁叫你那样恨他?谁叫他父亲临死了也不信他?谁让天下只剩我一个人见过那遗诏!!这机会千载难逢,我为什么不试一试!”
陈则铭摇摇欲坠,这玉阶太高,他觉得自己足下不稳,随时会一跤跌了下去。
原来那么多个夜晚的痛苦难眠,都是罪有应得的,原来他违背了自己的信念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人利用。事情到了这种难以收拾的地步,该怎么办?战场上那些枉死的将士,他们怎么瞑目?
这样深重的罪,什么样的人才扛得起?
他看着杜进澹,又似乎没望着对方,眼中似乎有泪要落下来。
杜进澹笑:“萧定如今翻身再得势,看样子是胜券在握了。我若是他,便不杀你留了你不但可以与匈奴背水一战,顺便还能安定人心。等一切尘埃落定,再慢慢找机会将你整得生不如死”
陈则铭怔怔,忍不住低声道:“生不如死”
杜进澹低声应合:“他便是这样的人哪”他慢慢往陈则铭靠近,伸手握住陈则铭的腕,轻轻去卸他手中的刀。
陈则铭魂不守舍,任他抓住自己的手,掰开五指。却在那刀柄脱手的瞬间,突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猛地后退抬足,将杜进澹刚入手中的刀踢入空中。
杜进澹措不及防被这一击猛中手腕,剧痛难忍,伸手去捂伤腕。
陈则铭跃身接刀。
只见刀光一过,杜进澹那颗头颅滴溜溜飞了数尺远,一腔鲜血喷射而出,直冲到大殿门扉之上,再滚滚滑落下来。
他的左手这时才搭到右腕上,再颓然落下,整个身体失去生气地轰然倒地。
陈则铭杀人之后,呆了片刻,方走上前将那头颅拾起。大步走到栏杆前,举起那头颅,厉声喝道:“都给我住手!”
下头厮杀的众军士被他这一吼震住,纷纷抬头来看。
他掌中头颅上的血滴落下去,掉在下面的兵士的脸上,一颗颗仍是温的。
朝华门下,萧定远远见陈则铭杀了杜进澹,有些惊讶。
这举动是为了自保或者是别的什么,他心中暗自想着,却丝毫不表露出来,只是静静等待。
可陈则铭在喝止了兵士们的自相残杀后,却是一步步走了下来。
萧定目不转睛看着他的行动。
陈则铭走下丹陛,走过举弓的独孤航,走过停下刀剑的兵士,走到两军对峙之间的空旷处。
人们从广场两端默默注视着他。
陈则铭举着血淋淋的头颅,此地方圆数丈中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人,于是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形单影孤了。
风从他的袍角掠过去,从他的额间拂过去,它是那样的顽皮,它看不到这个人的伤痛。
杨如钦看着看着似乎意识到什么,而将目光低下了。
一阵静默之后,陈则铭将杜进澹的头颅扔了出去。
那个动作含带着鄙夷和入骨的痛恨,他几乎是将它狠狠砸了出去,他想将它砸成肉酱,他已经不需要对死者的敬意这样表面化的东西。
言青猛地握紧了手中的刀柄,然而他的白刃来不及出鞘,他看见曾经仰慕的上司身体晃了一晃,似乎站也站不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