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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欺负人!”
接下来东白则一定会回答:“姐夫我哪有欺负你!”
如此,便是钱塘县捕快魏执青后来的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画面之一。
以前照顾东白的任务是属于东白的姐姐东若雪的。自从卖私盐的爹娘被官府抓了之后,一直是姐弟两人相依为命。而今东若雪嫁给了魏执青,东白这小拖累也就顺着搬进了魏执青的小家中。
瞎子总是有许多不便的。
譬如洗澡这事,如今毫无疑问地交给了魏执青。
所以,面对几乎不能自主行动的东白,魏执青只得冒出那句常说的话:“你欺负人!”
只是今日的东白没有说那些俏皮话,只是淡淡地道:“苍天绝我双眼,为何却要留我一双耳朵来听这世间冷暖。”
魏执
青用还沾着温水的手轻轻抚过东白深深凹陷的眼窝,感受着那积了十几年的愤懑不甘,却只说了一句《南华经》里的句子:“目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盲者不能自见;耳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聋者不能自闻;心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狂者不能自得。”
东白愣了愣,无奈笑笑:“圣贤书里的东西,又哪是瞎子能懂的。”
魏执青没有解释,只是把手移到了东白的心口处,轻点两下:“心还在。”
东白不再说话,将自己这个人形傀儡的线交给了魏执青。
在那之后,东白似乎比以前沉默了许多,却开始喜欢微笑了。
一直到年底将近除夕,县老爷念着魏执青新讨了媳妇还没回过老家,而魏执青的老家长安又离得远,便准了魏执青一个长假。于是,魏执青便带着肚子刚大起来的东若雪外加一个东白回老家长安去团圆。
长安城一如既往地繁华,尤其是西市。
西市放生池附近,有家铁匠。
“孽障,你还知道你上有爹娘!”这是魏执青老爹见到这三人之后的第一句话。
“执青我儿!你总算回来了,可把为娘给盼死了!瞧瞧,都瘦了一圈了!”有严父便有慈母,只能说魏执青的家庭真的很单纯。
“哥,你在钱塘倒是过得快活……”十五岁的小弟一脸不满地看着魏执青。
魏执青用笑脸应着,随即向父母介绍了东若雪,只是说到东白时却有些吞吐。
东白是瞎子但不是傻子。他自然明白像自己这样一个拖累并不讨喜,也懂得魏执青的难处。只是,姐姐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魏执青的旁边,自己又算是什么?
走进家门时,魏执青装作不经意地悄悄点了两下东白的心口。
东白呆了半步,随即恢复了平静。
心还在。
这便够了。
哪怕在深夜,比常人灵敏许多的耳朵还会听见一些窃窃私语,但至少看不见那些异样的目光,尽管看见那些目光其实是一种奢望。
这个年过得勉勉强强。
初二,一家人上太平坊西南角的崇圣寺赶庙会。
人来人往,走丢这种事自是不足为奇的。
在人群中走着走着,魏执青忽然发觉身边的人只剩下了东若雪。
东若雪的手紧紧拽着魏执青,所以一直没有走丢。
魏执青想起了瞎子。别人走丢还好,可如果瞎子走丢了麻烦就大了。
“若雪,你先去太平坊西门口找我爹娘,我去找白子。”
那手,轻飘飘地放开。那人,轻飘飘地走远。
在人群之中找一个人不容易,找一个瞎子更不容易。
魏执青一路奔走,一路
呼唤,却始终不见东白的身影。
一路走着,走到了崇圣寺的门口。
两百多年前,崇圣寺曾被拆掉又重建。更早以前,崇圣寺还叫实际寺。那时候的寺里出了个怪僧,突发奇想入世修魔去了。
魏执青站在门口,忽然忘了寻东白的事,只怔怔地看着门口的人走进走出,带起地上些微尘土。
本是净土,奈何染红尘!
轻轻一步,踏进寺门,却踏不进佛门。
南无阿弥陀佛。
仿佛受了什么指引一般,魏执青恍恍惚惚地走着,走到了观音殿门口,向殿内看去。
被跪扁了的蒲团上,新跪一人。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啊,我向您求一个人的心。”
魏执青看着那人跪着的背影,放轻步子走到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