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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只好跟踪她,她走一步我们走一步,她往哪我们往哪。金大印再次停下来阻止我们,但我们就像革命的洪流不可阻挡。我们从金大印的身边走过,金大印像一个革命的落伍者,从前面一下掉到了最后。
母亲停在邕江边。我们生怕她跳到江里去。我想如果母亲跳下去,她的身后就会有一大批人,跟着跳下去,此刻的邕江上,有几只汽艇正顺流而干,天边最后的一抹夕阳,落在汽艇的顶端。惊涛拍岸,夕阳戏水,我突然觉得邕江是那么的可爱,世界是如此的美好。我说妈妈,你千万别跳。牛青松说妈妈,你别想不开。金大印说何嫂,跳不得呀。
母亲转过身来,对我们说,谁说跳了,我根本没说过要跳下去。青松翠柏,你们要我回家,就得把牛红梅叫来。如果她来叫我,我就回去。如果她不来叫我说不定我真的一咬牙一闭眼,从这里跳下去。
我们把母亲交给金大印看管,然后飞快地跑回去叫牛红梅。推开门,我们看见牛红梅正坐在餐桌边,独自享用晚餐。她对我们说,别去追她,如果她真的走了,我养活你们。牛红梅说这话时,打了一个饱嗝。我们问她拿什么养活我们?我们还要读书,还要结婚。牛红梅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们可以去偷去抢,还可以去投机倒把。我们说我们可不干这些坏事,如果你真要让我们活着,就请你抬一抬腿,去把母亲叫回来。牛红梅说她自个会回来的。牛红梅说完,又把自己关到卧室里。
我们每人吃了一碗饭,再赶到江边,母亲和金大印均不在原来的地方。我们在江边坐了一会儿,看着夜色从天空一点一点地落下来,夜色像雨点一样愈落愈厚。牛青松拍拍屁股,说回家吧。我说回家吧。我们于是回家。
在回家途中,我们路过星湖电影院。我们买了两张票,钻到电影院去看了一场电影。
我们记得那晚的电影叫《地道战》。
第二天早晨,我们醒来的时候,母亲已为我们做好早餐。昨天傍晚的那一幕,仿佛是一场电影,在我们一眨眼之间,很虚幻地从我们眼前晃过。
我们追问母亲昨天晚上的行踪。母亲说老金请我到饭店吃了一餐饭,还请我看了一场电影,我已有好几个月没看电影了。我们问她在什么地方看什么电影?母亲说在星湖电影院,看《地道战》。我们说我们也看了,也是在星湖电影院。母亲张开血盆大嘴,露出惊讶的神情。母亲说你们没有看见我们吧。我们说没有。母亲说这个老金,真是好玩。你们根本想不到,他有多好玩。母亲还没把话说完,便用手捂住肚子哈哈地大笑起来。她的笑声里夹杂着说话声,她说你们哈哈根本哈哈哈不知道哈哈哈哈他有哈哈哈多好玩哈哈哈……
笑过一阵之后,母亲发觉我们都没有笑。她的嗓子像有一块骨头,突然把笑声堵住。
我很惊讶母亲的克制能力,她怎么一下子就把她那快速奔跑的笑声刹住了?一个快速奔跑的人,是不可能一下子收住自己的脚步的。而母亲,却出色地把她的笑声堵住了。母亲望一望我们,咳了两声,说其实也没什么好笑的。
老金是十足的乡巴佬,母亲这样评价金大印。母亲说昨天傍晚,你们回家叫牛红梅的时候,老金邀我进馆子吃饭。我说你帮我打了一天的煤球,怎么能让你破费呢?他说他肚子饿了,他还说我的肚子也一定饿了。既然大家都饿了,何不进馆子里去填填肚子呢?至于破费,谈不上,那是我自己愿意的。他这样一说,我就跟着他走,那时我也感到特别饿。我说老金呀,我们就到路边的小摊上随便吃一点什么吧,馆子就不用进了。
我还在学生时代,跟同学进过馆子,跟你们的爸一结婚后,我就再也没进饭馆吃过饭。
昨天晚上,算是我结婚以后,头一次正式进饭馆吃饭。从这个意义上讲,我还得感谢老金呢。
我跟着他走过中山路又走过桃源路,中山饭店、桃源饭店、红星饭店、邕江饭店从我们眼前—一晃过,我知道这些饭店我们都不敢进去。我们走呀走,走过了春天到冬天,终于在七星路口找到一家大众餐馆。我们郑重其事地走进去,在角落找到一个位置坐下来。服务员过来点菜,服务员是一位女的。老金问她,你的肝多少钱一盘?服务员说不是我的肝,是猪肝,三块钱一盘。老金的嘴巴有点不干净,他每说一句话之后,总爱附带说一句鸟毛,在老金的嘴里,鸟毛两个字,就像他的标点符号。比如应该说猪肝多少钱一盘时?他不这样说,他说猪肝,鸟毛,多少钱一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