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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来,百姓可又惶惶然了。所幸的是,这一带大多属皇城范围,于此间居住的多为高门大宅院,所以,这迁移只是官员家的事。加之因战乱,人口锐减,空房子很多,就是一班官员,虽失去了往日的好府第,但一般的房子还是有住的。
不想这口气才松,剃发的告示便出来了。
是的,从秦始皇统一六国、书同文、车同轨算起,两千余年来,中国历代皇帝不但强调政令的统一,且也追求移风易俗,凡事要依他的观感、他的习惯,认为这是国家统一的象征。可那是由汉人自己来统治自己呵,眼下这统一可是“从胡俗”。“胡人披发左衽”,这在汉人看来,是不文明的标致,春秋时,虽有个赵武灵王提倡胡服骑射,但读书人从来就奉“严夷夏之大防”为金科玉律,就崇拜“苏武入匈奴,终身不左衽”,更何况《孝经》上说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若把这顶上青丝剃了,死后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先人?
于是,一夜之间,全城号啕,几至有连夜自尽者。
多尔衮坚持己见,强制推行,但短短数天,便尝到后果了——整座北京城一片死寂,家家关门闭户,往外逃走的人络绎不绝,运粮食、运煤、运小菜的小商小贩都不敢进城,一时连宫中也举火为艰,更主要的是京城内外,掀起了风起云涌的反清风暴,昌平、三河、红西口等地,声势尤其浩大,这些地方距北京城都只有几十里路,严重地威胁着清兵的后路安全,拖住了清兵主力。
多尔衮得报,一时手忙脚乱。
这天,他正在批阅前方递到的战报——大顺军退到真定府后,想是已站稳脚跟,准备与阿济格与吴三桂的联军重新开仗,阿济格和吴三桂联衔请旨,催调红衣大炮助战。他看了这份奏报,准备派多铎率两白旗到前线去,可多铎一走,京城更成了一座危城。
两难之际,他忽然又想起了金之俊。
他虽下令匀出一部份军粮与马干周济民食,但马干粗劣,其中杂草、土块掺杂,官宦人家很难下咽,想起金之俊眼下只怕也在吃这种粗粮,心有不忍,乃下旨,赐金之俊细粮五担,令左右巴牙喇兵送去。
第196节:3 多尔衮的难处(6)
金之俊一家正缺粮。他那才三岁的孙子娇生惯养,不肯啃豆饼,每到吃饭时便哭,得到这五担细粮,那一份感激之情,竟胜过了多尔衮对他的救命之恩,不由热泪盈眶,马上具表谢恩,多尔衮于是又一次召见金之俊于武英殿东暖阁。
金之俊一步跨进阁子。多尔衮瞥见他仍着明朝冠服,没有剃发,心中便有几分不乐,见他长跪不起,虽令他平身,口气却十分不顺地问道:
“金先生,孤进城后,不但禁杀禁烧禁奸,且先为崇祯发丧,后为百姓赈灾,满城百姓,正是赖孤而活,可百姓却不听招呼,这是为何?”
金之俊回奏道:“王爷是指外逃之事?”
多尔衮气咻咻地说:“难道不是吗?”
金之俊说:“自遭流寇之乱,北京四郊不但土匪横行,且也遍地饥馑。百姓外逃,难有活路,王爷体恤时艰,以军粮周济百姓,百姓本应感恩戴德,之所以仍要冒死而逃者,只因留在城内,有比饿肚子更可怕的事在逼着他们,所以他们不得不逃。”
多尔衮一听,脸色不由变了,说:“你是指剃发之事?”
金之俊从容言道:“正是此事,臣以为,王爷此举,强人所难。”
多尔衮说:“朱明失德,天下扰攘。流寇逼死帝后,侵凌百姓,中原已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大清入关,吊民伐罪,因此得入驻北京,赓续大统,百姓既为大清仔民,便应该从我风俗,服我制度,先生难道不认为这一切都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再自然不过的事吗?”
金之俊摇了摇头,说:“王爷,大清入关,确实是瓜熟蒂落;剃发变服,未见得水到渠成。”
多尔衮冷冷地说:“说下去。”
金之俊说:“崇祯殉国,大清入关,明眼人都清楚,这已是改朝换代了。自古至今,有兴有废,且但凡朝代更替,无不有移风易俗、变革旧章之举,这也无可非议。秦始皇统一六国,书同文,车同轨,载之史籍,为后世称道。可他是在天下统一之后,决不能做在六国并立之时。大清以异族入主北京,并想进一步一统天下,这于中原百姓,无不怀有亡国灭种之惧,这变服剃发,不正好印证了谣言?更何况北京为都城,乃天下楷模,北京无事,天下晏然;北京有变,天下纷扰,王爷虽有安民之举,百姓岂能全信?眼下谣言四起